参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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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九八二年在荣工处担任工程师的小哥被调到沙乌第阿拉伯工作,我以为两年后即会见面。想不到一九八三年我意外搬到美国,直到一九八七年因事回国,他已被调到印尼。之间他数次回国,我却从未回去。两千零一年我们同时回国奔母丧,离上次见面已有二十年之久。

离家二十七年,只见过小哥两次;大姐,小妹两次;小弟一次,因为他车祸早逝,比母亲走得更早。二十七年间见到大哥两次,一次是初到旧金山,他从德国来访我(离上次见他已二十年),一次是一九九七年我去北京见他,转眼间,十年又过去了。

我还有个从未见面的二哥,六十年前他留在江苏老家陪爷爷奶奶,没有跟父母迁台。两岸互通后,他与爸妈,其他兄弟姐妹数次见面,却阴错阳差,与我缘悭一面。

七个兄弟姐妹中,小哥,小弟和我最亲近,因为我们年龄相近,各差两岁。据妈妈说我从小没有女孩气,大概跟整天与小哥小弟在外野遊有关。我们爬树吃果子,玩警察捉小偷,骑马打仗,一起学会骑脚踏车,甚至到池塘里摸泥鳅,抓蝌蚪,玩得好不痛快。住在彰化女商校舍时,每天饭后我们一起走到一位老师家听他说聊斋,听完故事走过漆黑的校园回家,互相扮鬼吓唬,又害怕又刺激。

童年的记忆何其短暂!因为种种原因,我们分离得比一般家庭更早。好像任何时候总有一两个人外宿在学校或舅舅家。一转眼,我们都进入青少年期。小哥个性最温和厚道,小弟刚强叛逆,我则苦苦追寻自我,常感迷惘失落。又一转眼,各自成家,被生活的重担压迫。我们好像没有特意珍惜眼前所有,也从没想过以后,日子像流水,流过多少岁月?谁知道两次相见动辄相隔二十年?

三,四月间听闻小哥将有芝加哥一行,Jim说这将是我最好的退休礼物。六月十九号Jim和我清晨五点即起,七点不到出门,开了十二小时的车程远赴芝城。二十号清晨终于在西北大学见到小哥一家。予雰十年寒窗,挣得博士学位,小哥小嫂满脸欣慰,疲惫中,我感受到他们内心的喜悦。此后四天,我像个远归的游子,尽情享受手足亲情。

忠厚如小哥,也没有被生活善待。几十年的开路造桥,深山里筑水霸,把他皎白的脸庞刻上深深的沟痕,一道一道,诉说着无尽的磨难。沉默的面容,融合了乡土与智慧,坚韧与包容;曾几何时,儿时的玩伴,过早的步入晚景?回头看看自己,发苍苍,齿动摇,也不复当年顽矫!

二十年前我以为生命永不凋零:妈妈不会老;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不会生病;我们有的是机会相聚。远走他乡,我为自己找千千万万不回去的理由,好似自我放逐。我不知道妈妈会突然离世,更不知道小弟会早逝。“人生不相见,动如参与商”,短暂的相聚不能弥补长远的思念,而我一生,是否还有另一个二十年? 

 

06/26/2008

 

二哥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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