媽媽的忌日(二)

2009年我回台湾时见到小哥,在带我去台中扫墓的路上,他突然说“妈妈的晚年很幸福”。我当时大吃一惊,但我想听听他的想法,就没有说话,等着他继续这话题。果然一会儿后,他继续说:妈妈的儿女都很有成就,媳妇女婿也都学有所成,给妈妈很多安慰。我当时也不想说让他难过的话,就没有搭腔。但我真正想的是:妈妈生了七个儿女,不算少,却没有一个能够奉养她,给她一个安稳的晚年,真是命苦!我为自己没有尽孝感到非常伤心,虽然当时的实际情况不容许我做任何实质上的孝行,但这并不能减少我内心的愧疚。妈妈的晚年之苦不在经济上的拮据,而在身旁没有一个在感情上可以依托的人。她本来是跟姐姐住的,后来坚持回家。一回去紧接着就生病了,我天天打电话给她,劝她再回姐姐家住,有个照应,她坚决不肯。妈妈本是个从来不抱怨的人,我重读了她将近二十年间给我的信,她把所有的怨言都化作祷词,不停地求主拯救,但这次她跟我说了很多姐夫的无礼之处,她甚至赌气的说:用八人大轿来抬我也不去!我在惊讶之余也体会到她深切的悲痛,我想那时候妈妈真的是失去希望了,因为她没有说任何求神拯救的话,或许她在生命的最后阶段终于意识到神恩无望,只愿得到儿女实际的、摸触得到的爱。记得那时我和姐姐妹妹都多次通过电话,妹妹特地到高雄去接她回台北的家,她也坚决不肯,我想妈妈心里实在还是想回姐姐家的,但她不愿开口。最后是妹夫下最后通牒对妹妹说:接不到妈妈你就不要回来!妈妈终于被感动,在电话里高兴地对我说:你看,这样的女婿多孝顺!

我从小容易情绪激动,后来虽然努力自学,也没有达到以理性来观照生活的能力。但我后来总算明白任何人都不能真正的《孝顺》妈妈,因为妈妈受到宗教的毒害,只要爸爸和小弟在一天,她就要背这个十字架,她拒绝接受任何合理生活的机会,她无力拯救爸爸和小弟,只有同他们一起受苦,她希望自己的苦能感动爸爸和小弟,能换取神恩,拯救他们。或许这只是我的自我安慰之词,对自己的没有尽孝寻找理论基础。无论如何,就像哥哥说的,这种遗憾是没有任何方式可以弥补的,我也只能让这种感觉陪伴我一生,连梦里也难忘懷。    

(写于妈妈的祭日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