妈妈的祭日(一)
妈妈的祭日,心情很鬱闷。昨天去花店买花,挑了很久,买了一束杂样花:三朵白海芋,三朵娇黄的玫瑰,数朵白百合,还有六朵紫色的鸢尾花。这束花看起来很雅,但我嫌它不够奔放。因为妈妈一生孤苦,没有任何福份,便想拿艳丽的花来祭她,冀望生前的缺憾,能在死后弥补?
突然想起来,上个星期不是爸爸的祭日吗?难怪咪儿在电话中说约了小哥回台中扫墓。当时,我简直完全没想到。这是爸爸的第一个祭日,我不但忘了它,连它到底是那一天也说不上来。我想着这件事,不太能理解:妈妈走了六年,心里的哀殇与日俱增,时间,完全不能冲淡它;然而对爸爸的死,却浑然不觉,未免太无情了吧?
爸爸在世时,我常常害怕,万一长途电话响起,是给爸爸报丧,我怎么反应?反反复复的遄摩,心里充满说不出来的感觉。姐姐,咪儿,不管心里对他有多大的反感,多少都把他当爸爸对待;小哥以对父亲尽孝为己任;小弟则把爸爸当成偶像,亦步亦驱的追随他。我一方面摒弃“天下无不是的父母”这种教条式的训诲,一方面又深受文化的潜移默化,深以自己的不孝为耻。这样的羞耻感陪伴我长大,混同对父爱的渴望,对父亲最终的失望,构成一团难以化解的情结。
多年来,我对他钱财的取索全不理会;亲情上,也刻意远走,让地理的距离巩固情感的疏离。有一次,他逼着妈给他我的地址,妈在找不到藉口的情况下只能给他,事后还在电话中很担心的说,希望他不会因此给我麻烦。妈猜对了,爸确实给我写了信,要我在经济上支援他。就像他说的,如果不给,实在不孝;给呢,他的生活,信念,是我坚决反对的。两难中,我把钱捐给蒙郡妇女会,希望稍稍减轻一点罪恶感。此后的来信就都藏起来,不拆也不看,年日一久,找也找不到了。
我对自己不解,爸爸在世时,有那么多难以言宣的情结,为什么他死后,却把他彻底忘却?难道真如他所指责的,我是个只知有母,不知有父的“禽兽”?又或许对母亲的思念只不过是对自我迷失的投射,对父亲的忘却反而透露了人性中令人难堪的真实面?
(4月13日 星期五 雨,多云,下午居然转晴。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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